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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华真经义海纂微(褚伯秀)

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

武林道士褚伯秀学

外物第四

静然可以补病,訾媙可以休老,宁可以止遽。虽然,若是,劳者之务也,非佚者之所未尝过而问焉。圣人之所以駴天下,神人未尝过而问焉;贤人所以駴世,圣人未尝过而问焉;君子所以駴国,贤人未尝过而问焉;小人所以合时,君子未尝过而问焉。演门有亲死者,以善毁爵为官师,其党人毁而死者半。尧与许由天下,许由逃之。汤与务光,务光怒之。纪他闻之,帅弟子踆於窾水,诸侯吊之,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。荃者所以在鱼,得鱼而忘荃;蹄者所以在兔,得兔而忘蹄;言者所以在意,得意而忘言。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!

郭注:补病、休老、止遽,非不病、不老、不遽也。若是犹有劳,故佚者超然不顾。神人,言其内。圣人,言其外。趋舍各有分,高下各有等。慕赏而孝,去真远矣,斯尚之过也。其波荡伤性,遂至於踣河,失两圣之意,乃都无所言也。

吕注:静然至止遽,古之道术有在於是,虽然,动而后有静,繁而后有揃,炽而后有灭,扰而后有宁。为劳者言之所以息其劳,佚者则未尝动,安用静?未尝繁,安用揃?未尝炽,安用灭?未尝扰,安用宁?此所以不问也。唯有德而后佚。佚者,神圣之所兼也。孔、老同生於周,庄、孟俱游於梁而其言未尝相及者,道不同,不相为谋也。神人、圣人不同者迹,贤人、君子不同者才,君子小人则有义利分矣。官师之劝,其党至於毁死;许由之逃,其徒至於踣河。殉迹之弊至此,庄子恐后世得其言而昧其所以言,故引此二者;卒之以荃、蹄之喻,俾学者忘言以求其意也。

疑独注:然当是默字之误。訾揻,谓剪齐须鬓以灭老颜,字又作剪灭。静默补病,非不病也。休老止遽,皆出人为,而非自然,是劳者之务,故佚者未尝问焉。駴,犹驭也。圣人者,神人之绪余。有为天下之功,贤人者。圣人之德业,有治天下之效。君子者,贤人之名逃,有治国之事。小人,则君子之反也。故皆未尝过而问焉。演门,宋城门,其地有亲死而善毁者,宋君嘉其孝,爵之为官师,乡人慕之,强哭诈毁,至於灭性而死者半。此殉迹之弊。圣人虽有治天下之逵,本出於无为,无为而无不为也。许由、务光,古之无为者,逃尧、汤而去之。见其未能无不为,纪他、申徒狄则尤甚者也。荃蹄之喻,义不待释。

碧虚注:静然补病,未可以完神。訾媙休老,未可以还婴。宁以止遽,未可以灰心。《真诰》云时以手按目四訾,令见光分明,是检眼神之道,久为之见百灵。老形之兆,发於目訾,披媙皱纹,可以沐浴老容。虽然,劳者之务,故佚者超然不顾。圣人,则有名。神人,则无迹。贤人,尚行义,乃圣人之余事。君子,贵循理,乃贤人之尘垢。小人,事苟且,乃君子之赘疣也。演门党人哀毁过礼,强哭伤性,由殉外失真,系禄之深也。纪他、申徒又蹲窍踣河,荡失真性,皆刻意尚行,好名之过,获鱼、兔,则荃、蹄可忘;悟道妙,则言、教顿合。渔猎之夫尚不虚饰其苟买,探微之士奚用巧事於谈说乎?

《鬳齐口义》:心能安静,则向之失者可以补全。剪灭物欲,可以优游至老。宁其身心,可止遽急。此皆言失而后复,先病后瘳,故曰劳者之务。若安逸之人,胸中本静,则不问及此。非佚者之所,所,犹事贼同骇。圣人以仁义治天下,是骇之也。神人,则无此。贤者,以盛德骇世。君子,以声名骇国。小人,营营求合一时,但高一着则无此矣。演门有善毁而得爵者,乡人慕之,毁死者半,此言好名之累。许由、务光以隐得名。纪他慕之,蹲於襄水,蹲有鄙薄意,亦欲诸侯以国让之,此已可笑。三年后申徒又慕隐名,踣河而死,此极言好名之过。既说尽了,却以荃蹄之语结末,与前篇言而足、言而不足体格一同。补病、休老、止遽,皆劳损於前而后求复,非佚者之事,故过而弗问。神人之於圣人,圣之於贤,贤之於君子,亦若是。傥求合於时,则去君子远矣。此皆以大观小,其德量有以包含之,而不复问,卒使自化,则等而上之可趺及也。故凡物之在外者,圣人以不必必之,然后涉世而无患;所以三教圣人设化虽不同,而其言未尝相訾,不过乎开人心资治道,同归於善而止耳。駴同骇。《德充符》恶骇天下,崔本作駴可照。演门善毁党人慕之,遂忘死。许由逃尧,申徒慕之遂踣河,是皆认迹以为真,并己之真失之,无异指荃蹄而求鱼兔,何惑之甚耶!故南华思忘言之人而与之言,言忘而意可得矣。是篇首论内外之轻重,以明物我之亲疏。在外者系乎物,故不可必。在内者由乎我,求则得之,而世人多务外求,求而不得,怨尤至矣。故建言以破其惑。夫忠孝立身之善行,犹不能必君亲之知,以在内求其外故也,况以外求外者乎?由是知性命之内,无非道,悟之则全。性命之外,无非物,必之者失。唯债然无为,暗与道合,斯可逃乎两陷也。庄子贷粟而申辙鱼之喻,则惠物在及时。任公垂钓而鄙小说之非,则明道当存。大儒者,征《诗》习《礼》,乃或发冢取珠,其初学未必不正,及为物欲所迁,则冒禁伤化,有所不恤,反不若下愚不学者是之犹有忌惮而安乎定分也。是皆原乎上之人以圣知治民之过,久则奸民之雄者并圣知而窃之矣。复寓言於老莱、仲尼,以两忘非誉,世息自息,即我无为而民自化之意。白龟能见梦而不能逃网,则神不自神而不知有不神之神,盖喻恃知以脱息,不若忘知之无息也。次以知无用而始可以言用,其义互相发明,至论人有能游谓游心於淡,游在内也。前皆寓言,此称庄子曰,正当篇本旨,使学者超外物之累,进虚通之域,神融意适,无所不之,则道几矣。世习愈下,往往游所不当,游至於火驰覆坠而不顾,虽圣人复出末如之何!间有乐於游者,不过以江海为闲,山林为善而放荡终身焉,此游世而僻者,不免务外而已。继又诲以身贵六彻则道不欲壅,有知恃息则人当贵虚。室虚白生,无往而非天游,故劳者之务,佚者不问,犹君子贤圣之有差等也。至於演门因毁而致爵,申徒逃汤而踣河,皆由上贵卓绝之行,是以下立洁修之中,本欲砺世兴教而不知伤生害俗也。故举以为后世鉴。夫以行观言,亦外物也,然而非指无以见月,故立言君子不惮於谆谆,在学者善求其要而已矣。

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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