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上感应篇
太上感应篇卷之四 李昌龄传 郑清之赞
见人之得,如己之得。见人之失,如己之失。
传曰:文殊问道场於维摩曰:如何是道场?维摩曰:平心是道场。赵州问道於南泉曰:如何是道?南泉曰:平心是道。然则平心,即道欤,道场欤。欧阳文忠修好贤乐善,常以平心为难。彭中丞思永好学不倦,常语人曰:吾不为他学,自幼即学平心。然则平心果难欤,须自学欤。大抵心之为物,即体非有,随用非无,必欲平心在我而已。夫复何难。前辈为难者,叹无人也,示後学也。世之见人得失,不能如己之得失者,必不晓此。惟其不晓,是以物我常胜,罪来集身,如水归海,日成深广,尚何足以道场与道之说而告之哉。昔薛瑗身相燕国,不能平心见人有得,如己有失。见人有失,如己有得。未尝荐一士,举一贤,有可称者,嫉之如仇,遏截使不得进。晚岁,一子死於狱,余皆盲聋喑哑,伛偻颠痴。时公明子臯见而怜之,因诘责曰:此皆缘汝心行不好,罪当灭门,诸子虽尔,未足以尽子之罪。瑗闻大惧,恳求救护,子皐於是以赤松子中诫授之。瑗誓志力行,仅全一子。所谓中诫,果何书哉。窃尝伏诗,其与此篇,无以异也。大抵皆是指出人之错用心处,其为技罪,最为有力。薛瑗敬受中诫,而能得免灭门。周箎宣扬此篇,而能得脱饿死,不有力乎?呜呼,世间万事,转头即空,惟有恶因,长为身累。今注此书,正所以发明此说也。知有此书者,不可不求一读,既读不可不行。信能如是,异日生死路,当得大力也。
赞曰:
百篇之书,穆誓殿後。人之有拔,视若己有。民不协极,未离于咎。洪范之君,锡福均受。非曰为人,待己则厚。
不彰人短。
传曰:马伏波戒子孙曰:闻人有过,如闻父母之名,耳可得闻,口不可得而言。此已自尽夫太上所谓:不彰人短之说也。至於龟山先生则又为之语曰:口固不可得而言,耳亦不可得而闻。此则又出於马伏波之说,向上一头地也。大抵人处尘劳,不能无短。然短自其短,何与於我。在我只消一个不闻不知,则其短,终不自我而彰。苟或一语彰之,则其短不免传播。闻望自此而减,素守自此而隳。诘此之由,咎当谁执。当知好彰人短,君子有所不为,小人为之而无忌惮也。昔龟城之民,有祝期生者,为人獧薄,好彰人短。人有体相不具者,讥笑之;妍美者,嫉毁之;愚昧者,轻侮之;智能者,评品之;贫者,鄙薄之;富者,讪谤之。官僚,则讦其阴邪;士友,则发其隐由。门阀才望,皆出其右,无可拟议者,则必巧求其短曰:乃祖微人也,乃父鄙人也,母家工商也,妻家驵侩也,其弟不良也,厥子不肖也。有小过者,亦必溢词增饰,以成其短。事无巨细,一切如此,乃至以无为有,以十为百,以疑似为端的,以偶然为故犯,以不得已为优为,以错误为情实。度其人可欺,即面折之,众辱之,过毁之。待他人亦如此,待亲族亦如此,平生知识,无不在其贬剥中。甚者,目父母为顽嚣,目兄弟为管蔡。或教人兴讼,己复和之;教人诅马,己复证之。习之既久,不以为非。晚年忽病,舌黄每作,必须砭刺出血,数升乃已。既而复作,又须刺之。一岁之间,作者五七,痛苦切至,殆不可言,竟至舌枯而卒。此事与道士章齐一好嘲诮人,竟至嚼舌而死一也。然则彰人之短,是可为乎?
赞曰:
我所自立,欲为圣贤。彼亦人耳,何独不然。邂逅有过,尚可涤湔。一播其迹,终身之誓。是以掩恶,君子贵焉。
不衒己长。
传曰:老子曰:良贾深藏若虚,盛德容貌若愚。孔子曰:君子之道闇然而日彰,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。大抵人之为人,其可略无所长。苟有所长,自当如是。要在益加韬晦,善自涵养,必使日新又新,然後可以成德。苟或不然,不免轻躁衒露,自呈褊浅,岂所谓:盛德容貌若愚,君子之道闇然而日彰也哉。是故欧阳文忠公修长於文章,每对客论谈,则言政事,而不及文章。蔡端明襄长於政事,每对客论谈,则言文章,而不及政事。此皆自晦者也。惜人不知,多至自衒。昔李泌极聪慧,年七岁,已能文,尝赋《长歌行》曰:天覆吾,地载吾,天地生吾有意无。不然绝粒升天衢,不然鸣珂游帝都。焉能不贵复不去,空作昂藏一丈夫。一丈夫兮一丈夫,平生志气多良图。请君看取百年事,业就扁舟泛五湖。歌成,莫不称赏。独张九龄力戒之曰:藏器於身,古人所重。今君早得美名,必有所折,宜自韬晦,庶几成德。况童子乎?若为歌诗,但只赏风景,咏古今,勿自扬己为妙。泌若有悟,泣谢再三,从此不复自衒。曏使不已,安能成德,为一代之名相乎?当知人有所长,切忌自衒。
赞曰:
三才并立,曰天地人。纲纪两间,系人一身。自贤而圣,由圣而神。顷刻满假,其德不新。颜渊如愚,端可书绅。
遏恶扬善。
传曰:遏恶扬善,在易谓之君子,在篇谓之善人。《易》曰:火在天上,大有大有包容之象君子,以遏恶扬善,顺天休命。然则遏恶扬善,即为顺夫天德,休物之命乎?天之休命,果在是乎?大抵人非尧舜,安能每事尽善。其不善者,即名为恶。我能为之遏之,使之不至自弃,复得勉而从善。人谁不贵於善,一言一行,苟有可取,即名为善。我能为之扬之,使人皆得闻知,争相率而为善。天之休命,岂不然乎?天之休命,本如此;我今於物,亦如此。岂非顺天休命乎?《中庸》曰:舜,其大智也与,隐恶而扬善。舜尚如此,况余人乎?是故赵康靖公槩,专以掩恶扬善为务。邵康节公雍,乐道人之善,不及人之恶。此皆得夫遏恶扬善之说者也。惜人不知,成人败人,皆在一言。言之出口,其可不谨。昔寇莱公之在镇也,因生日,造一山棚,为监司所奏。上大怒,玉音甚厉,谓王文正公旦曰:寇准每事必欲效朕,何也?文正曰:寇准诚贤能,但騃耳。上曰:但騃耶。遂不复问。曏非文正一言,则山棚之怒,安得便霁;贤能之说,安得上闻乎?王文康公( )治蜀,盗无轻重皆论死。有谤其大苛,会刘烨召还。真宗问曰:凌策与王( )治蜀,孰优?烨曰:凌策值岁丰,故得以平易治之。王( )值岁歛,虑民为盗,不得不绳以法,易地则皆然也。真宗善其言。曏非刘烨一言,则大苛之疑,安得遽释;皆然之语,安得上闻乎?此遏恶扬善,太上所以称为善人,《易》所以赞为顺天休命者也。
赞曰:
善恶之念,实同一初。举抑进退,如转辘鲈。遏彼扬此,系其机枢。春意所感,百蛰昭苏。易顺休命,其天心乎。
推多取少。
传曰:推多取少,似主兄弟言之。大抵义属大伦,临财自当如是。苟或反是,义复何在。况财者,尤贵乎义。天之察人,多在乎此。今日取多,岂遂多乎?今日取少,岂遂少乎?昔薛包与兄弟析产,奴婢取其老者,田畴取其荒顿者,器物取其弊折者。徐积与二叔析产,先请二叔毕取所欲,惟余一箧图书、两间弊屋,积怡然受之,略无愠色。又如:魏公咸熙之略取一二神,东染世衡之但取图书,杜正献衍之尽与诸昆,杜神童淳之悉与季弟。此皆推多取少者也。至於官爵,亦有推而不受者,如申积中两遇郊恩,悉推以官其二弟。徐禧恩命已下,复推以待其兄之子是也。彼锱铢必校,尺寸必争者,旋踵破败,何足以此而语之哉。
赞曰:
知雄守雌,大白若黑。不贫为宝,老氏之啬。自广狭人,岂曰盛德。意防侈大,身务捡抑。徒以财言,未尽天则。
受辱不怨。
传曰:按《涅盘经》,昔有一人,赞佛为大福德相。闻者乃大怒曰:生才七日,母便命终,何者为大福德相?赞者曰:年志俱盛而不卒,暴打而不瞋,马亦不报,非大福德相乎?怒者心服。大抵惟有福德,方能如是。惟能如是,乃有福德。固非局量褊浅者之所可窥,不闻本朝大福德者?昔吕蒙正拜参政,将入朝堂,有朝士於帘下指曰:是小子,亦参政耶。蒙正佯若不闻。既而同列,必欲诘其姓名,蒙正坚不许曰:若一知其姓名,终身便不能忘,不如不闻也。富文忠公少时,尝有诟之者,文忠闻如不闻。或以告之,文忠曰:恐骂他人。曰:明呼公名弼。曰:天下岂无同姓名者。竟至不问。此固文士,或亦能之。若夫武臣,而亦能者,诚亦可取。狄武襄为真定副帅。一日,宴孙沔。有刘易者,亦与座,易素疏讦,见优人以儒为戏,乃勃然曰:黥卒乃敢如此。甚至诟骂武丧不绝口,俄又掷樽俎而起。时孙沔观武襄气殊自若,不少动笑,语愈温易。归方自悔,则武襄已踵门求谢矣。王吉为添差都监,从征刘旰。吉谨愿寡语,状若无能,动辄为同列诟斥。吉不问,惟尽力王事,奋不顾身,竟能冲破贼军,迁统制。非气量超越,能如是乎?此皆有前程,享福德处。孰谓佛语,为不然乎。
赞曰:
颜子不校,随会能贱。下惠袒裼,师德唾面。称美当时,垂芳记传。心和气平,笑观物变。虚舟飘瓦,吾又何怨。
受宠若惊。
传曰:太上於《宠辱章》曰:宠为下,得之若惊,失之若惊,是谓宠辱若惊。今於此篇又曰:受宠若惊,然则受宠,果若惊乎?大抵福兮祸所伏。当受宠时,不无盛满。万一盛满,则便有无限祸事,伏乎其间。一旦宠失,祸必勃至,岂不果可惊乎。是故君子受之,常若惊也。昔王文正公旦初登第,知平江,即通判郑州,寻拜右正言知制诰,改集贤殿修撰,迁翰林学士,拜工部侍郎,参知政事,加同平章事。从封泰山,祀汾阴,兼玉清昭应宫,使迎奉圣像,天书刻玉。兖州太极观奉上宝册,使拜太尉,兼侍中,晚年官益重。每家人出贺,必止之曰:遭遇如此,愈增忧惧,何可贺也。及为朝修使,自禁中乘车辂出都门,百官饯送,莫不交口称赏公之荣遇。公则不然曰:但觉反侧不安耳。他人处此,能如是乎?张忠定公咏之,拜吏部侍郎也,谓所亲李畋曰:今蒙圣恩,擢为天官少宰,可畏,可畏。若转下而思,则身不危;转上而思,则恐必败。栗栗若有惧色。他人处此,能如是乎?惟其如是,所以能有其宠。苟或不然,不免立取祸败,不闻卢多逊与种放之事乎?卢多逊初拜参政,服用渐侈。其父亿即愀然不乐曰:吾家世儒素,一旦富贵,遂至如此,未知税驾之地矣。多逊不能念父之言,竟以事败。种放初为朝廷所召,声名大振。其母即恚谓放曰:五口劝汝勿聚徒,无求名,今果为人知,不得安处矣。放不能念母之言,竟以名败。此皆受宠不能若惊者也。
赞曰:
牺尊青黄,乃木之灾。孤犊衣绣,宁活草莱。轩冕所寄,外物傥来。贪荣保存,祸身之胎。夫知道者,可不惧哉。
太上感应篇卷之四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