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帝阴符经心法(胥元一)
经名:黄帝阴符经心法。胥元一撰,约出於金元之际。三卷。底本出处:《正统道藏》洞真部玉诀类。
黄帝阴符经心法卷上
蜀潼川六虚散人胥元一注
发明天理章
经曰: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,尽矣。
欲造阴符之道,便向观字上下工夫,更莫别生解会,猛着精采。默默自观,忽然观见。吾之自观者,即使前圣后圣,钳口结舌,无言可道《阴符》之学毕矣。其或未然,请向下文究取,何以故?观,视也,察也。天者,自然也。道,理也。执,持也。行,践履也。谓学道者观视天道自然之理,以参吾自然之性,得之者持之於日用常行,践履纯熟,须臾无离。《阴符》之旨,至矣,尽矣,无复加矣。此一经之总标,其如天道之理,备载下文。
天有五贼,见之者昌。
天之道,一气而已,其变则为五行。不曰五行而曰五贼者,以之形容天道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。运行於两仪之间,推移寒暑,迁变古今,造化品物,趋新失故,畴觉之哉。故曰:天有五贼。见则明也,昌则盛也。谓观天道於一气,有五行之变;推吾道於一性,有五常之用。所谓五常之用者,亦无形无声,非阴非阳,能仁能义,善圆善方,出入无时,莫知其乡明之者,其五常之德光辉日盛也。故曰:见之者昌。
五贼在心,施行于天。
五贼者,天之道也。在心者,谓天道在人心也。天道在心,即心是道耳,至哉言乎。五贼在心,盖圣人恐后世之学观天有五贼,必求之於天之天,而莫知求於心之天。言至如此,其着力为人发明天性之意可谓切矣。人能毕力於五贼在心,直下承当,如曾子闻吾道一以贯之,而曰:唯一唯之外,更无他疑。领解孔子之意,岂不快哉?如或未然,恰须於五贼在心,专精研味,至有所得,始知日用云。为皆吾心天发见,别无他杂,不亦施行于天乎?《内观经》曰:圣人教人修道即修心也,教人修心即修道也,只多个修字。孟子曰:尽其心者,知其性也,知其性则知天矣。圣人之言,如此之易简,如此之真截,如此之明白,学者何疑焉?
宇宙在乎手,万化生乎身。
《通玄经》曰:四方上下之谓宇,往古来今之谓宙。万化,乃万物变化也。手身,指自己也。人能於五贼在心,信得及明得彻,虽四方上下之广阔,往古来今之迢远,万物变化之无穷,一一皆从自己心地流出,更不由他也。孟子曰:万物皆备於我。反身而诚,乐莫大焉。此之谓也。
天性,人也。人心,机也。
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。故曰:天性,人也。性离乎静,动而曰心。心者,一身之君,万化之机要也。故曰:人心,机也。《大通经》曰:静谓之性,心在其中矣;动谓之心,性在其中矣。性之一字,学者莫只作纸上语会,须是反己而参,使真有得处,始不负此生之学。若然者,反本还元,超凡入圣,岂虚言哉?否则,机械智巧日载于心,与物相刃相靡,滑夫天性,流为世俗之妄,政使日用不知,悬若天地,谁之过欤?
立天之道,以定人也。
立者,刚正不倚也。天之道,天性之道也。定,镇静也。人则人欲之心也。夫天性之道,学至廓然无我,何人欲之有哉?未至乎此,恰须用力操存,资之以刚正不倚,为一身主。镇静其人欲之心,使不得萌,则九窍四肢无由妄作,一身内外咸得安宁。故曰:立天之道,以定人也。若其性无刚正之质,懦而无立,动则徇夫人欲之私,放辟邪侈,无不为矣。如此求安静於天下者,未之有也。
天发杀机,龙蛇起陆,人发杀机,天地反覆。
杀,言威也。龙蛇,谓垫藏之大者。起陆,出於地也。反覆,则颠倒也。天之威杀,雷霆也。时当静,则潜伏其机,寂寂然人莫知其所藏。时当动,则应时发机,无私无欲,虩虩然惊震群品,觉寤垫藏,出离幽昏,各遂通畅,物被其恩也。人之威杀,心神之妙用也。其未发,则与天冥一,鬼神莫能窥,况於人乎?物有所感,私欲乃萌,丧夫天理之醇,肆以虎狼之毒,人受其害,物被其扰,故圣人叹之,曰:人发杀机,天地反覆者,谓人心之动,何得与天地之道颠倒之至如此?
天人合发,万变定基。
天者,天道也。人则人心也。定,不动也。基,本也。天之道,应时发机,无私无欲,万物被恩也。人之心於应事接物,亦主之以无私无欲,即天人合发矣。若然者,事物之来,如悬竞高堂,虽千变万化,鉴而不辞。其湛然圆明不动之本,未尝有所扰。若有毫分之欲留其中,则入人发杀机,恶可与至万变定者欤?
性有巧拙,可以伏藏。
本元正性,寂然未动,湛若太虚,安有巧与拙?经曰:性有巧拙者,言夫习性之性也。夫习成之性巧於书数者,则拙於射御;善於陶冶者,则不能於绳墨。故圣人祝之曰:可以伏藏,伏藏者,谓勿自显耀也。如自显耀,其所能者必肆於夸眩睹,所未能者必欲於跂求。夸眩则丧德,跂求则费真,二者兼妄。复以湛然正性,感而遂通,几於道耳。
九窍之邪,在乎三要,可以动静。
人之身上下,具有九窍,以通神明之德,犹宅之户牖也。其司治乱死生之要者三,曰耳、目、口。耳则闻声,目则见色,口则言辩,因以动其心,萌其欲,徇其情,亡其性,九窍於是乎邪矣。虽然,生於人也,耳不可听乎?目不可视乎?口不可言乎?若曰不可,人非土木,安得不可乎?故经曰:可以动静。可以动静者,是教后学於斯三要或有所感,察其可以听而听之,可以视而视之,可以言而言之;如不可者勿听,勿视,勿言也。若然者,九窍之邪无由而萌,三要之用可以动静也。孔子曰: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,如斯而已。
火生於木,祸发必克,奸生於国,时动必溃。知之修炼,谓之圣人。
木之生火,火炎而木烬;国之生奸,奸盛而国乱,理之固然也。人之生本,然正性湛然清静,与天理混一。逮乎耳目外通,欲恶内起,情生性隔,气散精亡,未及天年,遽取死坏,何异木之生火,国之生奸?圣人垂是教者,意欲后学观此,除情遣欲,爱气啬神,寂淡无为,朝夕不二,如此之修,如此之炼,乃至功夫圆熟,顿悟性真,反本还元,超凡入圣,圣人之道也。故曰:知之修炼,之圣人。
黄帝阴符经心法卷上
黄帝阴符经心法卷中
蜀潼川六虚散人胥元一注
开示养生章
天生天杀,道之理也。
天者,自然无为也。岂有意於生杀,盖物之生,物之死,时至自然也。然则一生一杀,春秋代谢,古往今来,天道之常理。人之生亦一物矣,生死之理与物奚殊?知此於生何忻?於死何恶?委之自尔,浩然大宁,公於养生也。若然者,可与乐天道之常,游死生之外矣。
天地,万物之盗;万物,人之盗;人,万物之盗。
天地,万物之父母也。子生由父母之气而有之。故曰:天地,万物之盗。夫物盗天地而生,人盗万物而养,万物盗人力而成,此三才相生、相养、相成之正理。且物盗天地之气而生,窃雨露之润而长,随其大小,各尽性分,至乎成之熟之,无不充足。其万物盗天地也如此。人之有生,先需以养。养之之要,贵贱贫富各安命分,盗物取精以养其生,若彼万物之於雨露,适足而已。无使容心於分外之欲,则内无所丧,外无所扰,身心安静,气血冲和,得永天年,无中道夭。可以阶深根固柢、长生久视之妙,岂特养形而已哉?若违命越分,纵欲贪饕,劳扰精神,日夜不休者,是爱一黄雀,以隋侯之珠弹之,不亦迷乎?《通玄经》曰:古之乐道者,食足以充虚接气,衣足以盖形御寒,不贪得,不多积。清目而不视,静耳而不听,闭江而不言,委心而不虑。无所乐,无所苦,无所喜,无所怒,万物玄同,无是无非。
三盗既宜,三才既安。
宜者,天地以生养万物为宜,万物以成遂蕃息为宜,人以安分适足为宜,三者不失其宜,则三才皆得其安矣若天不时雨,地不生物,天地之不宜也。禾麦不实胎卵不育,万物之不宜也。违命越分,纵欲贪婪,内扰神气,外伤人和,人情之不宜也。学者当取其所宜,去所不宜,内则得心神安静,外则得人事和悦,万物蕃息,灾凶不作,乐太平之治乎。
故曰:食其时,百骸理。动其机,万化安。
夫食,乃人之养形者,贵在当时,则五脏充和,百骸康健,乐其性命之情,过不及病矣。此结前三盗之宜以申动机之义,若是而已矣。夫人心寂然未动,湛若太虚,何所谓之机乎?一念才萌,未形乎外,此人所不知,己独知之者,而谓之机也。人之生,处世立身,养生应事,有所不免者,恶得不动其机?然体前三盗之宜,使养生无过分之欲临事无私己之利。事物之来,虽千万即因而应之,毫分无所留。若然者,寂然不动之本,曷尝有扰哉?故曰:动其机,万化安。傥有毫分之欲滑其机,则万绪扰扰,拨置无暇,彼焉得须臾之空而反顾寂然不动之本乎?求其须臾寂然犹不可得,况及万化之安欤?此与夫失饥伤饱,奚以异也?
人知其神而神,不知不神而所以神也。
人者,世俗人也。神即鬼之见灵。响者世俗之人不知性命之正,安分适足,动辄妄生其心,贪慕分外,忧惧祸患。致祷鬼神,谄求余福,乃知其神而神者,夫岂知有吾之不神而所以神者乎?且吾之神,虽视之无色,听之无声,与天地合其德,日月合其明,亘古今而不二,历生死而常存。日济动用,千变万化,用之不勤,是谓微妙,是谓至神。死生大矣,而不得与之变,而况祸福之所介乎?孔子有疾,子路请祷于上下神只。子曰:丘之祷久矣。此之谓也。《关尹子》曰:惟圣人能神神而不神于神。《通玄经》曰:心者,身之主也;神者,心之宝也。《易》曰: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也。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学者精思之,必自得之矣。
日月有度,大小有数,圣功生焉,神明出焉。
此正精思探妙工夫之证验,学者当加意焉。夫日,太阳也,一岁一周天;月,太阴也,一月一周天,此日月有度也。三十日大尽,二十九日小尽,此大小有数也。自冬至一阳生,积四十五日立春,三阳交泰,草木萌动,故曰:圣功生焉。逮至惊蛰,乾阳浸长,坤阴退消,卦入大壮,雷乃发声,故曰:神明出焉。其在冬之先,万物归根,神明隐伏,幽幽冥冥,莫见其状。喻夫至神未明,滞於昏暗,如处极阴,无所睹见,触涂皆碍。俾观圣功生物之理,盗为进修之方,致虚守静,以探吾不神而所以神者,日往月来,孳孳於是,如鸡抱子,暖气相续,积功不间,一旦忽有省觉,即一阳来复也。《易》曰:复其见天地之心乎?心既觉悟,退藏於密,夙夜精持,神明日盛,知用光亨,乃君子道长之时,非圣功生焉乎?精持既久,工夫纯熟,神知圆明,豁然无滞,纵横自得,左右逢原,逍遥变化之场,独立万物之上,非神明出焉乎?学至乎此,其功极矣。可以友天地,参造化,蹈水火,御飞龙,游乎四海之外,入乎至神矣。夫盗物养生,盗之小者;盗岁时之光,成吾修学之功,盗之大者也。故次之曰:其盗机也。
其盗机也,天下莫能见,莫能知。君子得之固穷,小人得之轻命。
其盗机也者,举夫盗物之机也。机之为言微小而为至要者,人之动止施为皆由是发,此岂难知难见而曰天下莫能见莫能知,何也?盖天下人贪生,生之厚切於物,欲蔽其所发之机,是以莫能见莫能知。人能移物欲之心,以求其机,孰云不见?是机也,君子得之固穷,小人得之轻命。得则一也,而有君子小人者,自其所察有清浊之殊,所习有善否之异,是故君子小人名矣。其所习善者,安处素分,养生适足,固守天和,不易以俟尽,如颜子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颜子不改其乐。此君子得之固穷也。习之不善者,肆情纵欲,违仁背义,苟贪无耻,不顾危亡,如盗跖横行天下,强暴侵凌,不顾父母兄弟,取死东陵。此小人得之轻命也。噫,人之性均受之天,本无间於君子小人,由其盗机之动,善与不善,以致君子小人相去若是之远,可不择焉?
黄帝阴符经心法卷中
黄帝阴符经心法卷下
蜀潼川六虚散人胥元一注
胜欲复命章
瞽者善听,聋者善视。绝利一源,用师十倍;
瞽者,目不见色,其心专於耳,故听聪;聋者耳不闻声,其心专於目,故视明。利者,耳目之用,人之所欲者,亦利也。师,兵也。十倍者,万倍之一十也。夫聋瞽亡耳目之利,而得善听善视之能者,心专志一也。譬学道者若彼聋瞽,专心至志,固塞聪明之利,断绝私欲之源,使耳目虚闲,心室空静,日渐天理胜而人欲亡,功比用师克胜获其十倍者,乃养神之初阶,入道之渐门也。学者不可止是为足,更须勉力进步,图造其极矣。
三反昼夜,用师万倍。
三即三要也。反复也。昼夜,谓连续无间也。夫听则逐声,视则徇色,言则夸辩,此世俗之所尚,终年不知反者,悲夫。《经》曰:三反昼夜者,谓反耳之听於无声,反目之视於无色,反口之辩於无言。三者既反,一性独存,兢谨自持,昼夜无间,人欲不得入,邪气莫能干。涵养日深,天理纯熟,还元返本,复命归根。以比用师克胜,功极万倍。诚养神之至妙,造道之至极也。《参同契》曰:耳、目、口三宝固塞勿发,通真人潜深渊,浮游守规中。此之谓也。
心生於物,死於物,机在目。
目者,一身之户牖,三要之最先,其官司视。心灵寓之则能见,见则爱,爱则欲得。私欲一萌,流而不反,故心丧於物也。古之至人,目岂不视物耶?盖其视物也,直过而已矣,何心死於物之有哉?《老子》曰: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。非不视也,但不见有可欲者耳。张真人曰:见物便见心,无物心不见。此语极妙,何哉?夫见物便见心,见心则不见物也。人能於见物处见得自心。端的尽天地间皆是自心显见处,更无覆藏也,何者为物耶?
天之无恩而大恩生。迅雷烈风,莫不蠢然。
万物芸芸,皆禀于天,而天未常有所与。天之无恩也,不责报於万物,万物自感戴於天,天之大恩生也。然则天固不有其恩,时或变作,迅雷烈风,震动万物,天之妙用,莫不显然。阴符之教,以观天之道为旨,此言天之无恩者,盖欲王者观之,爱养万民而不以为仁,民自耕而食,织而衣,安其居,乐其俗;而天下治学者观之,刍狗形骸,粃糠利禄,外身以养生,忘知而守德,形全精复,与天为一,不亦大恩生乎?至如日用常行,视听喜怒,性之妙用,发见无隐,又何以异乎迅雷烈风之变欤?尝试言之,雷风,天地之神气,阴阳之妙用。其未发,鬼神莫知所藏;其发之,迅疾猛烈,万物无不震动。喻人之神气於晦藏蒙养,一念不动,虽离朱师旷莫测其音容於视听;喜怒之作,昭然而不可掩。人能於一念未动,具正信心,开智慧眼,照了无疑,即许尔知得雷风所藏,更能於视听喜怒之作肯自领解尔之迅雷烈风。大机大用,莫不蠢然到,此诚《阴符学》中真丈夫也。
至乐性余,至静则廉。
至乐者非荣华适意,乃复性之乐也。夫荣华之乐,傥来者也。乐未已,衰又继之,岂为至乎?复性之乐淡然,常若其乐有余,故曰:至乐性余。有如鄙人弃乡土,离六亲,流于他国,久之不归,一旦反身到家,得见父母兄弟妻子,团乐言笑,其乐不可胜言,而况复性之乐久迷尘俗,沉沦苦海,豁然省悟,形累顿释,反真元始,忘生忘死忘古忘今,其乐又何可胜言?《庄子》曰:至乐无乐。此之谓也。夫廉者莫善乎至静。至静者,心无所欲也,无所欲则诚廉耳。如未达乎至静,虽汲汲洁己为廉此有欲廉之心;岂至廉乎?《庄子》曰:使廉士守藏,不如闭户而全封,以其无欲故也。
天之至私,用之至公。禽之制在气。
天道默默,至私也;四时行焉,至公也。喻天命之性湛寂常存,为人之至私者也。动则形诸眼耳鼻口身意,为见闻齅言觉触思虑之用,若四时之行,无有偏爱,乃性本之至公也。推夫性本之公,施诸家国天下,孰有不公者欤?虽然,此既其文未既其宝也,未若反已於中,豁然自得。人莫得而知之者,此又吾至私之至也,得至则无我矣。我尚且无,又安有人情偏爱之私哉?若然者,诚性存,存应待平等,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,天下可运於掌上,奚俟推性之公欤?若夫未明天性之私,又不能推性公之用,心所存者,人欲而已。其於徇私纵欲,使气刚强,能不如是者寡矣。圣人爱人,常善救人,故於用之至公,次之曰:禽之制在气,以勉未悟,俾知纵欲使气为性之害,当孳孳用力禽制,令私欲之心不动,刚强之气不作,反之於虚,复以湛然正性,岂不善乎?若一念之欲不已,一忿之气不息,丧性伤和,殃身及亲,反为气之所制,谁之过欤?孟子曰:持其志,无暴其气。《老子》曰:心使气曰强,物壮则老。是谓不道,不道早已。
生者,死之根,死者,生之根。
生者人之所悦,死者人之所恶。心务悦生,过为荣养,以养伤生,故悦生者乃致死之根也。故曰:生者,死之根。百念灰死,寂淡无为,全性保真,不亏其身,故心死者为保生之本也。故曰:死者,生之根。昔广成子住崆峒山,修身千二百岁,其形未尝衰,即此道也。谓黄帝曰:至道之精,杳杳冥冥。至道之极,昏昏默默。无视无听,抱神以静。形将自正,必静必清。无劳汝形,无摇汝精,身乃长生,此保生之要也。至论则不然,性无生死,出则为生,入则为死。夫何故且生於此者必死於彼,然后有生於此若无死於彼,焉得有生於此哉?是故此生以彼死为根,此死复为彼生之根也。生而复死,死而复生,出机入机,如环无端。孰能於死生出入究其与生死同出同入,未尝生未尝死者?明之则根绝矣,独立而不改矣。《庄子》曰:已外生矣,而后能朝彻,朝彻而后能见独,见独而后能无古今,无古今而后能入於不死不生。今焉得朝彻之人,共其语此哉?
恩生於害,害生於恩。
盈嗜欲,长好恶,世谓之有益於生也。孰知欲胜则天性亡矣,害莫大焉。故曰:恩生於害。黜嗜欲,屏好恶,世谓之无益於生也。孰知欲去而天性全矣,恩莫大焉。故曰:害生於恩。由是观之,君臣父子之间,兄弟朋友之聚,恩害之理,胡可定也?如阴阳然,晴晦然,未有绝而不杂,常而不变者,惟道为然。体道者淡漠虚静,反身未生,坦坦然乐之无极矣,恩害何干於我哉?学未及此,恰须於得宠思辱,居安虑危,庶几恩不失而害不及。至於养生君子,衽席之上,饮食之间,恩害相生之理,尤切於是,可不谨耶?《庄子》曰:爱马者,以筐盛矢,以蜃盛尿,适有蚊盲,仆缘而拊之不时,则缺衔、毁首、碎胸。意有所至,爱有所亡,此之谓也。
愚人以天地文理圣,
愚人者,谓其无真知也。夫无真知之者,惟仰观天文,俯察地理,博穷经史,深究阴阳,谓尽圣人之道,孰知天地文理?经书子史,圣人之绪余,鱼兔之筌蹄也。观流而亡源,执末而弃本,穷年不反,不亦愚乎?故曰:愚人以天地文理圣。孔子五十有一而未闻道,乃南之沛,见老聃。老聃曰: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,子亦得道乎?孔子曰:未得也。老聃曰:子恶乎求之哉?孔子曰:吾求之度数,五年而未得也。老聃曰:子又恶乎求之哉?孔子曰:吾求之阴阳,十有二年而未得也。老聃曰:然以是观之,天地文理,阴阳度数,皆可学可致者。不传之妙得之於心,圣人之道也。桓公读书於堂上。轮扁斲轮於堂下,释椎鉴而上问曰:敢问公这所读何言耶?公曰:圣人之言也。轮扁曰:圣人在乎?公曰:已死矣。曰:然则公之所读者,古人之糟粕也。夫嗜糟粕而自谓之真味者,何足与言心之微妙哉?
我以时物文理哲。
道在近而求诸远则不得,反求之近於己则日用常行。事事物物,道无不在。彼不知此,而以天地文理为圣而求之,虽得,则天地文理也,己何与焉?是以圣人推己所达而欲达诸后学,故曰:我以时物文理哲。夫时物者,言时间所睹之物也。文理者,言时间所感之事也。哲,智也。物有巨细,事有轻重,此时物文理也。感而应之於巨细轻重之别,是非文理之断,非吾本性真知与之发见,孰能与於此哉?圣人以此垂教,发明后世,俾玩味者觉悟本性真知,返本还元,至於目击道存活泼泼处。噫,此岂特黄帝而已哉?百姓日用悉皆如此,但知之者鲜矣。人能於应事感物悟得,是本性真智发见,了无疑贰,可与黄帝并驾登天游雾也。或曰:应事感物而谓黄帝之道,不亦陋乎?子默默然,其叩之不已,子不得已而语之,曰:人之妍丑,鉴而后知,不鉴则不知也。心之微妙,感物而见,无物则心不见也。圣人明乎心之妙於日用,不可须臾离。故於切近者言之,示人入处,使人於日用目击,易於晓悟,犹登高者必自下,行远者必自迩。子何疑焉?东郭子问庄子曰:道何在?庄子曰:道无不在。东郭曰:期而后可。庄子曰:在蝼蚁。东郭子曰:何其下耶?庄子曰:在稊稗。东郭子曰:何其愈下耶?庄子曰:在瓦砾。东郭子曰:何其愈甚耶?庄子曰:在屎尿。夫东郭子问道之所在,庄子如是答之,非时物文理乎?《中庸》曰:诗云: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。言其上下察也。且鸢与鱼非时物乎?戾天跃渊,非鸢鱼之文理乎?上下察者,非其人本性真智发见於俯仰之间者乎?於此而能察之者,其惟子思子乎?又禅家自初祖达磨西来,不立文字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继后得其传者出世接人,指示参学,或喝,或棒;或竖指,或拈佛;或云庭前栢树,或云露柱灯笼;或曰:明明百草头,明明祖师意;或曰:青青翠竹尽是真如,郁郁黄花无非般若。乃至神通妙用,运水搬柴,以此等发扬宗旨,岂不是时物文理乎?自古迄今,其徒领解者不可枚数,但近学者知时物文理之论,而莫悟其言时物文理者。噫,言有宗,事有君,时物文理,圣人假借以示心法之妙,学者当自得其宗与君,不可拟议为时物文理之辩,始契黄帝之心于自心耳。否则,黄帝已乘龙去也,痴人徒尔侯攀辕。
人以虞愚,我以不虞。
虞,度也。夫真智示明,执滞文理,臆度圣人之道,迷背自真,愚痴之至也。故曰人以虞愚,我以不虞者,帝谓我日用应机,皆自本性真智,依理发见,不假他学,何臆度之有?诚直指之至言也。
圣人以期其圣,我以不期其圣。故曰:沉水入火,自取灭亡。
圣,博通也。期,会也。人谓圣人博通,刻意於经书文理,多知博识,会其圣人之道。故曰:圣人以期其圣。夫道不可以知,知不可以识,识其可多知博识,而会乎其忘物遗人豁然自得者为然乎?我以不期其圣者,帝谓我非心博通以会其道祈为圣人。圣也者,人与之名也。我尚非有,况其道乎?道且强名,而况圣人乎?若以有心博通而要其圣,乃徇名而弃实,逐末而丧本,犹沉水入火,恶得不丧其生?故曰:况水入火,自取灭亡。夫水火本利於人,其所以害人者,人自投之非道,岂水火之罪欤?经书,圣人留传以觉未觉,奈何后学好其文者昧其质?识其粗者亡其精?穷聪明,竭知虑,夜以继日,讲习不倦,惟资谈说譊譊,意在过人以干名禄,矫情伪行,绝灭真理,非自取灭亡之类乎?苟能学以为己,於经书穷理尽性,圣人於我何加焉?若然者,经书子史,何弃之有?
自然之道静,故天地万物生。天地之道浸,故阴阳胜。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。
自然静者,道之所本也。动则生天地,分阴阳,相推相荡,生克五行,变化万物,无有穷尽。孰主张是耶?自然之道也。西升《经》曰:自然生道,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《易》曰: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八卦定吉凶。圣人言乎此者,其有无谓乎?盖人之生性,亦若是矣。尝试言之;《关尹子》曰:性者,心之未生也。心之未生,静也,与自然之道冥一。心之一动,万法齐彰。大而天地,小而微尘,方圆曲直,随变仕化,罔有终极。此须是自信得及,则穷理尽性,圣学之能事毕也;信稍不及,则有不信,虽圣人亦无如之何矣?
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,因而制之。至静之道,律历所不能契。
律者,律吕阴阳也。历乃算数之术也。圣人何以大过人?知天地有自然之道,人有自然之性,物有自然之用,皆不可离。是故设教制礼立法,垂之万世,使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不失其序,万物不失其用,各正性命,保合太和,非故为之,皆因其自然而然也。至静之道,即自然之道也。无声无臭,视之不得见,听之不得闻,惟诚明默识者解乎此,岂律历之所能契哉?
爰有奇器,是生万象。八卦甲子,神机鬼藏。阴阳相胜之术,昭昭乎进乎象矣。
奇器者,自然之别称,太极之易名,人心之异号,庄子谓之独化也。夫万象、八卦、甲子,尽从奇器流出,故曰:爰有奇器,是生万象。八卦甲子。圣人於此更名垂教者,以祈后世之学御末而知本,反流而复元。人能於此目击万象、八卦、甲子,不作他见,领解自底,奇器则至矣。否则,於万象八卦甲未兆究之得,则为幸贺也。神机鬼藏,言奇器之妙用也。且神者阴阳不测,鬼者视听莫得,矧其机与藏者乎?盖推美奇器之用,窅眇幽深,难测难见之如此。阴阳,则动静之谓也。相胜之术,即相推也,相推则胜负见耳。考阴胜阳则偏乎静,阳胜阴则偏乎动,适中则为和。如动得其中,无往不利;动失其中,无往不凶。动也者,祸福系乎此,生杀在其中。是理也,虽窅眇幽深,难测难见,其动若日之升,天下之象无不显着者。故曰:昭昭乎进乎象矣。进,升也。圣人终此告人以慎动。人能於将动之先明白奇器,发之事业,如镜之照形,月之印水,非特人理无过失之患,亦乃见吾本性。真智皎然无昧於动,始不负圣人之教也。虽然,与君话尽青城好,不自登临未必真。
黄帝阴符经心法卷下